道德是一种社会意识形态，是人们共同生活及行为的准则和规范，任何社会都需要一定的道德意识以协调人际关系，形成和谐有序的社会秩序。因此，道德是人类社会的永恒主题。然而，作为一个抽象的概念，道德通常不能通过感官直接察觉，因此人们会通过隐喻进行表达。概念隐喻理论认为，隐喻是一种语言现象或修辞手段，更是一种基本的思维方式和认知工具，人类的概念系统在本质上是隐喻性的^[1]7。此外，隐喻表征根植于人类的具体经验，其本质是将源域（source domain）中的具体概念映射到抽象的目标域（target domain），即人们利用能直接体验的空间、颜色、温度等具体概念，去理解与感知无形的、抽象的概念，如道德概念等。

自概念隐喻理论提出以来，不少语言学研究者对道德概念的隐喻表征进行了研究。他们主要基于表达道德概念的言语，采用内省分析或语料库研究方法，考察道德概念的隐喻表征问题。Lakoff & Johnson ^[2]290-337较早系统地提出了道德隐喻的表征维度问题，指出英语道德隐喻存在八个表征维度：上下维度（道德即上、不道德即下）；健康维度（道德即健康、不道德即病态）；净脏维度（道德即纯净、不道德即污染）；强弱维度（道德即强壮、不道德即柔弱）；控制维度（道德即有控制力、不道德即缺乏控制力）；贫富维度（道德即安逸富足、不道德即贫困潦倒）；明亮维度（道德即明亮、不道德即黑暗）和平衡维度（道德即平衡、不道德即失衡）。随后，关于道德隐喻表征问题的研究不断深化，学者们考察多种特定类型的道德隐喻表征问题，如Yu ^[3-4]分别聚焦视觉类型和空间类型的道德隐喻表征问题。Yu指出，汉语中存在着五个表征道德隐喻的空间维度，即上下维度（道德即上、不道德即下）；正斜维度（道德即正、不道德即斜）；平衡不平衡维度（道德即平衡、不道德即不平衡）；直弯维度（道德即直、不道德即弯）与大小维度（道德即大、不道德即小）。上述研究对于人们理解道德概念的隐喻表征提供了有益启示，但由于过分依赖语言证据，有学者认为这些研究似有“循环论证”之嫌，即从语言中的道德隐喻现象推断道德隐喻认知方式的存在，而又用道德隐喻认知方式解释道德隐喻的存在及其使用^[5]190[6]397。

近年来，以Cienki与Müller为代表的学者指出，手势映现人们的认知，可为研究人们的隐喻思维方式提供一个新的、非语言的观察窗口^{[5]189[7][8]131[9]5}。当前，从手势角度考察隐喻问题的研究主要集中在时间隐喻^[10-12]、情感效价隐喻^[13-15]、数字隐喻^[16-17]等隐喻类型（详见吴素伟、童瑶^[18]）。例如，Gu et al. ^[11]考察了汉语中时间隐喻的手势表达，发现说话者倾向于用空间的上来表示过去，用空间的下来表示未来，这反映了汉语存在“过去在上、未来在下”这一时间隐喻思维模式。这一研究借助手势，验证了藉由语言（如“上个星期、上学期、上个世纪”“下一星期、下学期、下一代”等）可以推测出的汉语时间隐喻思维模式。可见，手势研究可验证从语言中推断出的隐喻认知模式，为既有的隐喻认知假设提供非语言的证据，从而超越只从语言角度考察隐喻表征的“循环论证困境”。

综上可知，既有的道德隐喻问题研究很少关注手势角度，而从手势考察隐喻问题的研究又不重视道德隐喻类型。需要指出的是，虽然Cienki^[5]199-203在考察手势与隐喻关系时，注意到英语说话者在表达道德概念（如honest等）时，其手势空间在上部，而在表达不道德概念（如dishonest等）时，其手势空间在下部，但这是基于观察发现的现象，并未对道德概念垂直空间隐喻的手势问题进行系统研究，且该研究涉及的只是英语道德隐喻的手势表达问题。

在上述研究背景之下，本文拟采用定量与定性分析相结合的方法，从手势角度研究汉语道德隐喻问题。需要注意的是，虽然汉语道德隐喻存在色彩、嗅觉、温度、空间等多种表征维度，但鉴于与色彩、嗅觉、温度等表征维度相比，手势更容易呈现空间维度的特征，本研究只考察汉语空间道德隐喻的手势表达。即便是空间表征维度也涉及多种，如上下、正斜、平衡不平衡、直弯与大小等维度。囿于篇幅所限，本研究以垂直空间维度为切入点，考察汉语道德概念垂直空间隐喻的手势表征，深化对汉语中道德隐喻思维问题的认识，丰富对汉语中隐喻的手势问题的研究。具体来讲，本研究采用真实、自然的语料，考察如下问题：1. 汉语道德概念垂直空间隐喻的手势表征模式是什么？2. 汉语道德概念垂直空间隐喻的手势与言语表达的关系是什么？

一.   研究方法

一   语料库

由于缺乏本研究所需现成的言语-手势多模态语料库，所以本研究自建一个多模态语料库。语料源自《国际华语辩论邀请赛》 ¹ 。根据研究主题的需要，本研究选取了辩论赛中与道德问题较为相关的辩题，主要涉及金钱与道德、技术与道德和社会与道德三大议题，如金钱追求和道德追求能否统一、虐待虚拟游戏NPC存在不存在道德问题、社会秩序的维系主要靠法律还是道德等。最后，共筛选出13个视频，时长总计约600分钟。

二   数据搜集

1   识别道德词

本研究通过两个步骤识别出语料库中的所有道德词：第一步是根据有关道德隐喻既有研究的成果，汇总道德词^{[19-23, 3-4]}，如“善良、高尚、低劣”等 ² 。第二步是根据具体语境，将第一步中无法涵盖的道德词也纳入进来，如“他真是个好人”中的“好”。需要注意的是，语料库中有来自马来西亚等国的汉语辩手，鉴于本研究旨在考察中国人道德隐喻的手势表达，故排除了国际辩手所用的道德词（及手势）。

2   识别手势

言伴手势指人们在说话过程中产生的有意义的、自发的肢体动作^[24]7。根据言伴手势定义，本研究排除了挠头等无意义的自适性动作（self-adaptors），也排除了规约性手势（emblems，如OK等手势）。据此，本研究识别出语料库中伴随道德词的言伴手势（co-speech gesture）。由于本语料库内容为辩论视频，大多数说话者需要一只手拿话筒，另一只手做手势，为保持语料的统一性，本研究在手势识别时，排除了双手手势，仅保留了单手手势。最终，数据样本为63位说话者产生的465个伴随道德或不道德表达的手势。

三   手势标注

根据学界通用标准，手型、掌心朝向、空间位置和运动特点是手势的4个基本参数^{[25] 75-105 [26]}。然而，这4个参数主要用于分析象似性手势（iconic gesture）和节拍手势（beat gesture），而忽略了指涉手势（pointing gesture）的手指指向特征。鉴于指涉手势在辩论中出现频繁，故本研究添加了手指指向这一参数，以更全面考察手势特征。此外，由于本研究的主题是考察汉语道德隐喻在垂直空间维度的手势表征，手型与该主题关联不大，因此，本研究不考察手型这一参数。

综上所述，本研究选取了手指指向、掌心朝向、空间位置和运动方向四类手势参数进行标注。参考McNeill^[25]75-105与Bressem & Müller ^[26]，具体标注内容如下：

手指指向：当手指指向上方时，标注为“朝上”（如图1）；当手指指向下方时，标注为“朝下”（如图2）；如果手指指向不在以上两个方向时，如手指指向左或右方向时，则归为“其它”。

图  1  手指指向上的手势 ³

下载: 全尺寸图片 幻灯片

图  2  手指指向下的手势

下载: 全尺寸图片 幻灯片

掌心朝向：当掌心朝向上方时，标注为“朝上”（如图3）；当掌心朝向下方时，标注为“朝下”（如图4）；如果掌心的朝向不在以上两个方向时，如掌心朝外或朝里时，则归为“其它”。

图  3  掌心朝上的手势

下载: 全尺寸图片 幻灯片

图  4  掌心朝下的手势

下载: 全尺寸图片 幻灯片

空间位置：以胸部为参考线，当手势出现在胸部及胸部以上时，标注为“上部”（如图5）；当手势出现在胸部以下时，标注为“下部”（如图6）。由于空间可基本分为上部和下部，故标注维度不涉及“其它”。

图  5  空间在上的手势

下载: 全尺寸图片 幻灯片

图  6  空间在下的手势

下载: 全尺寸图片 幻灯片

运动方向：当手部呈现由上到下的运动轨迹时，标注为“自上而下”（如图7）；当手部呈现由下到上的运动轨迹时，该手势的运动方向标注为“自下而上”（如图8）；如果手势的运动方向不在以上两个分类中时，如运动方向为从中心到边缘或从左到右时，则标注为“其它”。

图  7  自上而下的手势

下载: 全尺寸图片 幻灯片

图  8  自下而上的手势

下载: 全尺寸图片 幻灯片

具体标注步骤如下：一是为保证手势标注的可靠性，两位标注者根据标注标准独立地对样本中约10%的手势进行标注，Cohen’s Kappa 为0.64，表明两个标注者的一致性较好。二是两位标注者对不一致的案例进行讨论，并对标注标准进行修订，确立新的标注标准。三是主要标注者以新的标准对其余90%的数据进行标注。最终，465个手势在上述四个维度上的数量分布情况见表1。

表  1  手势在手指指向、掌心朝向、手势空间和运动方向四个维度的数量分布

手势参数	手势类型	数量/个
手指指向	向上	123
	向下	49
	其它	293
掌心朝向	朝上	97
	朝下	53
	其它	315
空间位置	上	263
	下	202
运动方向	自下而上	16
	自上而下	274
	其他	175

下载: 导出CSV 

| 显示表格

二.   统计结果与分析

本文分别从手指指向、掌心朝向、手势空间和运动方向四个手势参数，对道德词与不道德词的手势表达进行对比分析。鉴于本研究考察的是道德隐喻在垂直空间维度的手势表达，因此，本研究的数据分析仅涵盖涉及上、下特征的手势数据，排除了标注为“其它”的手势数据。分析结果如下。

在手指指向维度，如表2所示，道德词和不道德词伴随的手指指向上的手势分别占其伴随手势总数的94.8%和59.6%。可见，道德词和不道德词伴随的都主要是手指指向上的手势，而非手指指向下的手势。进一步分析可知，相对来讲，道德词比不道德词更倾向于伴随手指指向上的手势（94.8%与59.6%）；相反，不道德词比道德词更倾向于伴随手指指向下的手势（40.4%与5.2%）。且统计分析显示，这两种手势在道德词和不道德词中的数量差异显著（p<0.001，χ²=23.35）。

表  2  伴随道德词和不道德词的手势指向分布情况

（不）道德表达	手指指向上的手势			手指指向下的手势
	数量/个	比例/%		数量/个	比例/%
道德词	55	94.8		3	5.2
不道德词	68	59.6		46	40.4

下载: 导出CSV 

| 显示表格

在掌心朝向上维度，如表3所示，道德词和不道德词伴随的掌心朝上的手势分别占其伴随手势总数的84.3%和54.5%。可见，道德词和不道德词伴随的都主要是掌心朝上的手势，而非掌心朝下的手势。进一步分析可知，相对来讲，道德词比不道德词更倾向于伴随掌心朝上的手势（84.3%与54.5%）；相反，不道德词比道德词更倾向于伴随掌心朝下的手势（45.5%与15.7%）。且统计分析显示，这两种手势在道德词和不道德词中的数量差异显著（p<0.001，χ²=13.05）。

表  3  伴随道德词和不道德词的掌心朝向分布情况

（不）道德表达	掌心朝上的手势			掌心朝下的手势
	数量/个	比例/%		数量/个	比例/%
道德词	43	84.3		8	15.7
不道德词	54	54.5		45	45.5

下载: 导出CSV 

| 显示表格

在空间位置上，如表4所示，伴随道德词的手势更易出现在上部空间（75%），而非下部空间（25%）。与此相反，伴随不道德词的手势更易出现在下部空间（51.7%），而非上部空间（48.3%）。进一步分析可知，相对来讲，道德词比不道德词更倾向于伴随上部空间的手势（75%与48.3%）；相反，不道德词比道德词更倾向于伴随下部空间的手势（51.7%与25%）。且统计分析显示，这两种手势在道德词和不道德词中的数量差异显著（p<0.001，χ²=28.87）。

表  4  伴随道德词和不道德词的手势空间位置分布情况

（不）道德表达	上部空间的手势			下部空间的手势
	数量/个	比例/%		数量/个	比例/%
道德词	108	75.0		36	25.0
不道德词	155	48.3		166	51.7

下载: 导出CSV 

| 显示表格

在运动方向上，如表5所示，道德词和不道德词伴随的自上而下的手势分别占其伴随手势总数的81%和98.2%。可见，道德词和不道德词伴随的都主要是自上而下的手势，而非自下而上的手势。进一步分析可知，相对来讲，道德词更倾向于伴随自下而上（即向上）的手势（19%与1.8%）；相反，不道德词更倾向于伴随自上而下（即向下）的手势（98.2%与81%）。且统计分析显示，这两种手势在道德词和不道德词中的数量差异显著（p<0.001，χ²=28.27）。

表  5  伴随道德词和不道德词的手势运动方向分布情况

（不）道德表达	自下而上的手势			自上而下的手势
	数量/个	比例/%		数量/个	比例/%
道德词	12	19.0		51	81.0
不道德词	4	1.8		223	98.2

下载: 导出CSV 

| 显示表格

综上可知，虽然说话者在使用道德词和不道德词表达时，都倾向于使用的手势是手指指向上（而非向下）、掌心朝上（而非朝下）、手自上而下运动（而非自下而上运动），但是相对来讲，道德词（如“高尚、崇高”）比不道德词（如“低下、下流”）更倾向于伴随手指指向上方、掌心朝上、空间位置在上方、运动方向为自下而上的手势，而不道德词比道德词更倾向于伴随手指指向下方、掌心朝下、空间位置在下方、运动方向为自上而下的手势。

三.   讨论

本研究发现，无论是道德词还是不道德词，伴随说话者言语的主要是向上特征的手势，这主要是手势使用的经济性原则导致的，即人们的手指指向上、掌心朝上、自上而下运动时，更方便、省力、快捷。然而，相对来讲，在手指指向、掌心朝向、空间位置和运动方向四个维度上，人们还是会倾向于将道德概念与空间的上联系起来，而将不道德概念与空间的下联系起来。

一   道德概念垂直空间隐喻的心理现实性

根据概念隐喻理论，道德隐喻是人类的一种思维方式。思维方式应该不仅能反映在语言中，而且应该能映现在其它非语言的模态中。Yu等^{[4, 23]}从语言和图片的维度进行研究，发现汉语存在着“道德即上，不道德即下”的隐喻思维方式，而本研究从手势的角度，发现人们倾向于将道德概念与空间中的上联系起来，而将不道德概念与空间中的下联系起来，从而为“道德即上，不道德即下”这一汉语道德隐喻思维方式提供了语言与手势的汇流证据。

此外，Cienki^[5]199-203提到，英语说话者在讨论考试诚信问题时，会在表达道德概念的同时，在上部空间做手势，而在表达不道德概念的同时，在下部空间做手势，但这是基于观察发现的现象，并未对道德概念垂直空间隐喻的手势问题进行系统研究，且该研究涉及的是英语道德隐喻的手势表达问题。本研究采用实证方法，从手势的手指指向、掌心朝向、空间位置与运动方向四个基本参数，系统分析了汉语道德与不道德概念垂直空间隐喻的手势形式差异，为垂直空间道德隐喻的心理表征提供了系统和可信的证据。

那么问题是，道德概念垂直空间隐喻的具身认知理据是什么，即人们为何把道德概念与空间的上联系在一起，而把不道德概念与空间的下联系在一起？具身认知观（Embodied Cognition）认为，人类在与物理环境相互作用的过程中，积累了一定具体的、可以感知的空间经验，进而形成了对客观世界的认知，帮助我们对生活中无法切实感受的抽象概念进行理解^[2]1[27]。事实上，抽象的道德概念也与具体的空间经验紧密关联，例如，人们对于道德人物或行为常常仰望，而对于不道德人物或行为常嗤之以鼻；“天”是人能经验到的最高物理含义的“上”，也是中国文化中具有最高道德含义的存在。可见，物理层面的上与道德和规范层面的道德产生了对应性，抽象的道德和不道德概念与具体的上下空间经验对应了起来，出现了“道德即上，不道德即下”的隐喻思维模式。而手势正是这一隐喻思维方式的外显表达，这也解释了本研究的结果：相对来讲，手指指向上方、掌心朝上、空间位置在上方和运动方向朝上的手势更容易伴随道德词，而手指指向下方、掌心朝下、空间位置在下方和运动方向朝下的手势更容易伴随不道德词。

二   道德概念垂直空间隐喻的言语表达与手势的关系

根据“增长点假说”（Growth Point Hypothesis），手势与言语产生于语言思维和意象思维的动态、辩证的交互过程，两者相辅相成，源于同一认知“增长点”^[28]141。在此基础上，本研究发现，表达汉语道德隐喻时，手势与言语的关系主要有两种。一是语码映现，即说话者把道德隐喻的源域和目标域编码在言语中，并在手势中对源域进行重复性编码，手势与言语互为映现，共同表达道德隐喻。如图9所示，当说话者说“低下”时，其手掌张开，掌心朝下，放在说话者的腰部位置（即说话者的下部空间）。言语表达中，不道德词“低下”表征出了道德隐喻“不道德即下”的源域（即空间的下），手势表达中，其空间位置也表征出了空间的下这一道德隐喻的源域。这表明，人们的言语和手势具有认知同一性，两个模态均可呈现人类的认知。与言语相比，手势能够更直观、更生动地呈现人们的隐喻认知。因此，手势为概念隐喻问题的研究提供了一个更为直观的观测窗口。

图  9  语码映现的手势示例（言语：“低下”）

下载: 全尺寸图片 幻灯片

二是语码融合，即说话者把道德隐喻的源域编码在手势中，把目标域编码在言语中，手势与言语彼此补充，共同表达道德隐喻。如图10所示，说话者说“这是残忍的”时，手自然伸开，掌心朝下。言语中，“残忍”仅表征道德隐喻的目标域（即不道德概念），并未表征其源域（如空间上下）。同时，说话者掌心朝下，该手势在掌心朝下上表征出了道德隐喻的源域（即空间的下）。正如Calbris^[29]指出，掌心朝下的手势常常用以表达负面的概念。这表明，在隐喻认知思维中，手势并非言语表征的简单重复，而是可以呈现言语没有的表征功能。换言之，手势能够与言语一道，更完整地映现人们的隐喻认知。因此，手势为概念隐喻问题的研究提供了一个更为全面的观测窗口。

图  10  语码融合的手势示例（言语：“这是残忍的”）

下载: 全尺寸图片 幻灯片

综上，在手势与言语的语码映现关系中，人们的手势与言语具有同一性，两者同时呈现说话者的隐喻认知思维。在语码融合关系中，人们的手势与言语具有互补性，两者共同呈现说话者的隐喻认知思维。这主要是因为手势符号更具意象性（imagistic）和综合性（synthetic）特征，而言语符号更具规约性（conventional）和分析性（analytic）特征，因此，在表达空间关系、物体的形状和大小、说话者的态度和情感等时，手势比言语更具优势^[25]36-75。

四.   结语

本研究基于自建语料库，考察了汉语道德概念垂直空间隐喻的手势表征，结果发现，手指指向上方、掌心朝上、空间位置在上方和运动方向朝上的手势更倾向于伴随道德词，而手指指向下方、掌心朝下、空间位置在下方和运动方向朝下的手势更倾向于伴随不道德词，从而为中国人的道德概念隐喻思维“道德即上、不道德即下”的心理现实性提供了非言语的证据支持。此外，手势既可与言语一道，直观表征道德概念垂直空间隐喻的源域，又可补充言语，表征言语中没有呈现的源域，从而直观和全面地映现中国人的道德概念垂直空间隐喻思维。这表明，手势与言语都是隐喻认知的重要表征方式，且联系紧密，两者或源于同一认知系统或同一“增长点”^{[28]141[30]105}。因此，概念隐喻研究应加强对手势的关注，拓宽概念隐喻理论的验证路径，以更直观和完整地考察人们的隐喻认知思维。

然而，本研究仅考察了汉语道德概念垂直空间隐喻的手势表征，未考察其它空间维度，如正斜、大小、直弯等维度，也未考察黑白、平衡、清浊等非空间类型道德隐喻的手势问题。未来研究可考察其他类型道德隐喻的手势表征，从而为道德隐喻的心理现实性提供更全面的证据支持。此外，本研究是从语言产出的角度，考察说话者的手势是否（以及如何）映现其道德隐喻思维方式，未来研究可从听话者的语言理解角度，考察说话者的手势是否能影响听话者对垂直空间道德隐喻的认知。最后，本研究聚焦于手势模态，未来研究可进一步考察隐喻在其他模态的表征方式，如图片模态^[31-33]，以进一步拓展概念隐喻研究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