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mbedded Projection Research: Paths and Prospect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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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 “嵌入投射”有其独特的句法行为、语义特征与语篇功能,是语言学界一直关注的热点。文章通过梳理相关文献,发现嵌入投射语言现象有四个研究路径:系统网络建构路径、元功能分析路径、投射名词分析路径和投射句法分析路径。嵌入投射现象在语言理论建构、跨语言对比和翻译研究都具有广阔的研究空间。Abstract: Embedded projection, with its unique syntactic behavior, semantic features, and discourse functions, has been a hot topic in linguistics. Relevant literature shows that there are four paths for the embedded projection research: (i) systemic network construction, (ii) metafunctional analysis, (iii) projecting nouns analysis, and (iv) projecting syntactic analysis. The phenomenon of embedded projection has a broad research space in language theory, cross-linguistic comparison and translation researc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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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ey words:
- embedded projection /
- metafunction /
- projecting nouns /
- projecting synta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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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统功能语言学用“投射(projection)”这一概念来讨论人类语言如何表达所说所想,其它语言学流派对应的概念有“报道语”“转述语”“言据性”等。投射是一个极其复杂的语言现象,是句法分析、话语分析、类型学、文学、哲学等领域的重要交汇点。其中“嵌入投射(embedded projection)”是指“所说所想的信息”作为小句,嵌入或级转移(rankshift)至一个名词词组结构之中,如在“the assertion that ...”“it is possible that ...”中,“that 小句”作为一条信息嵌入至“the assertion”和“it is possible”结构中。
“嵌入投射”有其独特的句法行为、语义特征、与语篇功能,广泛分布于各种类型的语篇之中,是语言学界一直关注的热点。早期的传统语法把该结构归为“名词小句 noun clause”,随后很多学者发现小句所修饰的名词有其特殊性,从而产生了“概指名词”“载体名词”“外壳名词”等概念,是对“嵌入投射”研究的有益补充。通过对文献的全面梳理和观察发现,前人对“投射”各种结构已经进行大量深入的研究,如小句复合体[1-5],副词词组/介词短语[1-3,6-8]和语段[9],但是对“嵌入投射”的关注相对欠缺,研究较为零散。鉴于此,本文拟归纳出嵌入投射的四个研究路径:投射语言系统网络建构路径、投射语言的元功能分析路径、嵌入投射名词分析路径、嵌入投射句法分析路径。文章从这四个研究路径对相关研究进行回顾和点评,并为嵌入投射未来的研究进行展望。
一. 投射语言系统网络建构路径
系统功能语言学的最大特点之一就是把具备语义倾向的语法实现方式以系统方式描写出来,即重视对语言纵向的(paradigmatic)潜在系统选择进行描写。韩礼德[10]249-271在较早版本的IFG(功能语法导论)中未提供投射系统网络。直到IFG的第三版[11]开始,投射语言的系统网络才正式提出,并一直保留到第四版[1]未改变,详见图1。
IFG中的投射系统网络主要是针对小句复合体级阶的,即描写两个小句之间的逻辑语义关系。麦蒂森[3]718,142在动词词组复合体和小句复合体层面对投射系统网络进行构建,是IFG的重要补充。麦蒂森的系统网络建构主要侧重于投射模式和主从关系之间的选择。在动词词组中,不存在并列关系(parataxis)的投射关系(图2中用黑框表示)。
经典的系统功能语言学文献并未绘制出嵌入投射的系统网络,国内学者在讨论投射系统网络时候将嵌入投射语言现象纳入考虑范围,曾蕾、梁红艳[12]把嵌入投射纳入投射语言的整体意义建构系统网络。该研究基于对嵌入投射出现在不同过程类型的小句环境的观察,构建出“事实”投射系统网络(详见图3),并把带有“事实”的小句分为言语过程、心理过程和关系过程,为投射系统网络建构提供新的思路。
李晶、曾蕾[13]从系统功能语言学中对生态系统类型的描述,把投射源头分为“物理系统&生物系统” “社会系统” “认知系统”和“符号系统”,并将属于“嵌入投射”的“事实投射”归属于社会系统,对投射语言研究有启发意义。
值得一提的是,投射系统网络建构已经延申到多模态语篇[14−15]。他们[14]基于漫画语篇中的投射现象,勾勒出图文语篇的投射分析框架,重点分析“言说者/感知者” “投射信号”和“投射信息”的图文表征形式,考察符号的辨识度、模态选择和符号的生命特征等参数。他们认为图文投射基本是并列关系,较少嵌入投射现象。但是在学术漫画的语篇中,投射结构出现了递归现象[15],递归作为系统网络的子系统入列“线性递归”和“嵌入递归”两个选项。嵌入递归循环指一个投射画格中的两个或更多投射结构间的连接存在嵌入关系,即一个投射结构投射另一个投射结构,可实现例证引用等投射功能意义。因此,嵌入投射在多模态语篇分析中仍有较大研究空间。
从投射语言研究的文献得出以下几点结论:(1)投射语言的系统网络建构在各个语法层次皆有成果,上至投射语段[9],下至投射介词短语[8],并且在内涵和外延上不断丰富。其中不乏对嵌入投射的观察,但是聚焦嵌入投射的系统网络理据性需要进一步思考。例如为何事实投射所在小句的不同类型会成为系统入列条件?为何不是以嵌入(embedding)为入列条件?由此可见嵌入投射系统网络建构仍可继续推进。(2)投射语言具备跨语言对比和多语言类型学描写的意义,学界在该方向已经做了一定的努力,但是对嵌入投射的跨语言对比仍然缺乏系统深入的研究,大多数只是在谈论别的问题时候顺带提及,研究比较零散,特别是对汉语的相关现象未有全面的归纳。(3)文献中较为缺乏基于语料库和数据驱动的投射语言研究,只有零星几篇论文对投射的主从关系(taxis)进行小范围的概然率分析。
二. 嵌入投射的元功能分析路径
投射的元功能是理论探讨的重点,投射的底层认知功能对“嵌入投射”的准确深入理解具备重要启发意义。这里引述韩礼德和麦蒂森[2]106对投射的认知阐释如下:
在整个人类经验的语义识解中,存在着两种现实层次的区分:一方面是我们物质存在的日常现实,另一方面是仅由语言系统带来的二级现实。这种区分以如下方式体现在序列关系中[sequence,系统功能语言学用序列表达事件之间的关系]。序列关系要么通过添加另一个构型[figure,系统功能语言学用构型代表一个事件]来扩展一个构型,两者仍然保持在相同的现象层次;要么序列关系将两个构型中的一个投射到二阶的、符号学现象的层面上,这样它就进入了元现象([metaphenomena],意义或措辞)的领域。([]为笔者加的注释和翻译)
韩礼德和麦蒂森[2]的认知阐释实际上是经验功能的描写。而从语篇角度看,麦蒂森[3]154-158讨论了投射小句和被投射小句的先后顺序的功能意义,例如“said Henry”这样的结构给与说话者末位信息焦点地位。汤普森[16]则把联接系统(conjunction)按元功能划分,把投射视为一种联接。他开拓性地提出“经验投射”和“人际投射”的区分。经验投射是指通过对言语或思想的表征投射出的元表征“meta-representation”,人际投射指的是对某一命题(proposition)框定态度或者言语行为。辛志英、黄国文[17]接受经验投射和人际投射的区分,并指出两种意义在不同语境中会动态激活。曾蕾、于晖[18]重点讨论了投射符号(包括投射小句、投射短语、投射词组等)的人际意义功能,并基于归属意义和人际意义程度不同构建出人际意义的等级模式(详见图4),其中“明确客观”的投射符号涉及嵌入投射现象,如“It’s possible that ...”结构。
投射的本质是语言对人类经验现实层次关系的语义识解。以此认知阐释为出发点,梁鲁晋[19]指出“转现象”发生在投射环境化中,即“according to”使得过程转变,投射源隐藏。该研究认为,嵌入投射具备名词化的“名物化”特征,也保留了命题的可商议性。李桔元[20]进一步讨论“元现象”和“元事物”的概念,被投射的符号现象就是元现象,符号性抽象概念事物可以作为投射型事物,因为它可以在带有事实性小句作后置修饰语的名词词组中作事物。事实性小句涉及嵌入投射现象。
纵观文献,投射语言的概念、人际和语篇三大元功能分析是研究的热点,但是集中讨论嵌入投射的元功能的研究不多。例如曾蕾、梁红艳[5]从三大元功能的角度对英汉投射语言进行了全面的对比,但其中对嵌入投射的对比未有深入讨论。本文认为,从概念功能角度,可以进一步探讨嵌入投射的及物性配置特征。从人际功能角度,可以考察嵌入投射小句的评价意义动因;从语篇功能角度,可以考察嵌入投射的主位、述位分布规律和系统选择关系。
三. 嵌入投射名词分析路径
“嵌入投射”有一个显著特征,其嵌入的中心语是“投射名词”,传统语言学称“概指名词”,该名词的特殊语义属性引起学界的研究兴趣,催生了从不同侧面进行的多维度、多路径研究[21−22]。不同的术语体现了不同的研究侧重与视角,如:概指名词、第三类名词、载体名词、标签词、外壳名词、元话语名词等等。前人研究主要发现如下:
一是投射名词有一定的语义特征。施密德[23]的观察较为系统全面,归为事实、语言、心理、情态、事件、环境六大类。事实类名词包括对事实或者事件的抽象状态概况,具体包括无倾向性的(如“thing,fact”)、因果类(如“reason,result”)、证据类(如“evidence,proof”)、对比类(如“difference,similarity”)、部分类(如“aspect,part,example”)和态度类(如“problem,advantage,irony”)。语言类名词按照话语行为分为命题类(如“news,rumour”)和言语行为类(如“statement、question、order”)。这类名词与言语投射动词密切相关。心理类名词按照心理状态进行划分,有置信类(如“belief,assumption”)、怀疑类(如“doubt、question”)、意愿类(如“wish、aim”)和情感类(如“fear,surprise”)。情态类名词基于各流派对情态意义的研究,划分为认识类(如“possibility,truth”)、义务类(如“permission,duty”)和动态类(如“ability,opportunity,tendency,destiny”)。 事件类名词划分为概括事件类(如“event,change”)、具体事件类(如“attempt,tradition,option”)和态度事件类(如“trouble,success,mistake”)。环境类名词包括概括环境类(如“situation,position”)和具体环境类(如“place,time,way,condition”)等。
韦尔加罗[24]则对涉及言语行为的外壳名词(Illocutionary Shell Nouns)进行专题研究,把言语行为外壳名词分为断言类(如“assertion”)、承诺类(如“threat”)、指示类(如“request”)、情感表达类(如“compliment”)和宣告类(如“benediction”)。研究目的是找出外壳名词的语义和补语小句(that- clause)意义之间的关联度和语义分布规律[25],例如“to do”不定式更加倾向于和意愿类意义的名词搭配。
施密德[23] 360-370对投射名词的理解比较宽泛,与投射意义有高度密切关联,但又和其它功能意义的名词产生联系,因此他采用了外壳名词(shell nouns)这个术语。其分类对投射意义,特别是事实投射意义的外延扩展有参考价值。但是施密德对各类名词的意义划分理论依据较为分散,且类别之间有些界限不清,如“problem”是事实类还是情态类?其依据是什么?有没有语法或者搭配的证据?在其论述中未提供明确的解释。
二是投射名词有重要的语篇功能,实现回指和预指功能[24,26]61。施密德[23] 360-370识别出投射名词的三种语篇功能:信息焦点和话题化(详见例1)、联接功能(详见例2)、指示功能(跨段的话题衔接与转化,详见例3),例1~例3中分别用粗体标识。例1中的“a big mistake”落在了小句末位焦点位置;例2中的“This Fabian approach”回指前面的信息;例3中的“The problem”回指前面一段话的最后小句,起到承上启下功能。
例1. For a while there I was thinking, you know. I'm gonna write pop songs, dammit. And that was a big mistake, (MAGS)
例2. Yet another theory suggests that the goal of the welfare state, within a society in which economic competition under capitalism dominates, must be to effect gradual reform. This Fabian approach argues for ... (BOOKS)
例3. It is one of the main market places for advertising children for whom local authorities are seeking long-term carers. It is a highly competitive business; the supply of children far exceeds the pool of peope prepared to provide them with a home and a family life. The problem was highlighted this week when a newspaper in Oxford published... (INDY, p. 10)
由于投射名词的语篇功能非常突出,已成为学术英语写作研究的重点关注对象。例如阿可塔斯和科尔特斯[27]对比了科学家的公开发表文章和国际研究生的写作,发现学生更加倾向于用投射名词,并且在使用模式方面也存在差异。出版文章里面的“fact”常用于后指,学生用“fact”喜欢前指。出版文章更倾向使用投射名词临时形成概念(temporary concept-formation)。张毓、卫乃兴[28]研究中国学者学术英语写作中概指名词(即投射名词)的语篇功能,归纳出“情景—评价—依据” “概述—具体”和“问题—解决”等语篇型式。方清明[29]研究了汉语抽象名词的语篇照应功能,发现汉语的“这+量词+抽象名词”组合是主要表现形式,概述回指具有概括总结、改变篇章推进方向等语篇功能,下指语具有启后性、篇章管界、篇章衔接等语篇功能,与施密德[23]的三个语篇功能形成呼应。但其观察出发点是形式标记,未对投射名词进行详细归类考察。
三是投射名词的人际功能也是学者重点考察对象。首先涉及一些典型的评价型式语法(如:The surprising thing about chess is that computers can play it so well.)[30]109,有部分名词本身携带情态意义(如:possibility、need)(韩礼德 & 麦蒂森的事实名词;施密德[的情态类名词)。另外,在具体的语篇类型中,投射名词也承担起评价和价值立场建构的功能。例如姜峰[31]基于学术论文语料库的观察,提出“本质、特征和关系”三分法,并在语篇功能之外探讨投射名词的人际功能。他认为外壳名词(即投射名词)体现“作者对事物(件)本质的界定、对事物(件)性质的价值评判,而且能够体现外壳名词赋予作者表达构建立场的机会,以及作者如何通过立场表达与读者劝谏互动,因为作者对外壳名词的选择表达了其对物质信息和读者的立场”。刘庆荣和邓立明[32]考察对比科普文章和专业科学论文的外壳名词(“N-be-that”结构),发现科普文章的作者更倾向于做出显性评价。科普文章更多使用外壳名词实现认知确定性、新闻价值和主体性建构,而专业科学论文则利用外壳名词表达暂时性、客观性以及科学理性。这些研究表明投射名词在不同体裁中人际功能不同,而且更加具体突出。并且在学术论文写作能力发展中也是一个观测点。
四是投射名词具有重要的经验识解认知功能(也就是系统功能语言学中所说的概念功能)。投射名词是对小句所提供信息的范畴化与具象化,其意义需要通过语境激活,是人类范畴化感知能力的体现,所谓“载体”、“标签”、“外壳”由此认知属性得名。施密德[23]360-370对外壳名词的认知功能提出三点观察:概念区分功能,即把信息包装进入一个概念的功能,这样便于言语交际过程中的信息处理。名物化(reifying)和实体化(hypostatizing)功能,这与系统功能语言学中的语法隐喻相呼应,即可以事件和信息打包压缩的功能。概念整合功能(integrating)。也就是把信息整合到了名词中去,赋予名词更多的整体意义。这一点与姜峰[33]提出的“元话语名词”概念相呼应,是元话语研究的前沿研究方向。
五是汉语界对“抽象名词”一直有关注(参见曹爽[34]相关综述),其中方清明[35]的研究比较深入,归纳出汉语抽象名词的音韵、语篇与型式语法特征,与英语的相关研究形成呼应,但是未对汉语的投射名词做专题讨论。注意投射名词一定是抽象名词,但是抽象名词不一定是投射名词(参见贝尼特斯·卡斯特罗[21]对外壳名词短语的综述讨论)。
六是最近出现部分学者从系统功能语言学的视角对外壳名词进行研究[36−38]。亨歇尔[36]详细对比了系统功能语言学视角下的名词研究和外壳名词,指出外壳名词的本质是符号抽象化“semiotic abstraction”,对应系统功能语言学中的“投射名词”“事实名词”和“评价名词”(projection nouns,fact nouns,evaluation nouns)。亨歇尔的研究有助于厘清外壳名词的功能与来源,对本研究有很大启发,例如外壳名词的涵盖范围应该是大于投射名词的。但是需要注意的是,亨歇尔对系统功能语言学投射的概念理解比较狭窄,事实名词其实也涉及投射,属于事实投射,其中评价名词也可视为人际投射的一种,因此嵌入投射和外壳名词之间的关系应该是非常密切的。董敏研究团队[37−38]从语法隐喻的视角来理解外壳名词的经验识解功能。他们认为,外壳名词背后的认知机制是语法隐喻,是对建构小句的不同参与者类型成分的名物化结果,包括过程(process)、质量(quality)、环境(circumstances)、关系(relator)以及零成分(zero)转化为物体(entity)。值得注意的是,事实名词(如“fact” “phenomenon”)实际是由零成分转换而来,不存在原来一致式的原型。基于语法隐喻理论,外壳名词变成了知识建构的标记,因此形成语篇体裁分析的重要视角。例如董敏等人[38]对比物理学和航空工程学的论文发现,物理学更加喜欢用“that”小句,建构中性的无偏向的客观知识;工科更喜欢用不定式结构(to do),带有祈使命令的情态意义。
从以上文献可见,嵌入投射名词端的研究构成各个语言学流派的研究热点,也是应用语言学对专门用途英语(特别是学术英语)研究的重要切入点。“外壳名词”这个概念的产出性最强,形成了大量研究文献,但是“外壳名词”到底如何界定,是纯粹句法理据还是形式构式理据(如“名词+后置修饰小句”构式)?其背后的语义和功能理据是什么?其和抽象名词本质区别在哪里?其分类有没有系统统一的标准?这些问题还没有很好的答案。而系统功能语言学给“外壳名词”的阐释提供了非常好的理据,因为系统功能语言学是一个更加注重从语义去看语法的理论,其中投射概念和语法隐喻概念都很好地解释了“外壳名词”的本质。总体而言,“外壳名词”所覆盖的范围比“嵌入投射”大,但是其在本质上基本重叠,对本 “嵌入投射”研究有重要启示意义。
四. 嵌入投射句法分析路径
由于“嵌入投射”不一定要出现“名词”作为中心语,而是以某种型式语法或者句构去体现(如:“It is important that ...”“It is said that ...”“I am afraid that ...”)。学界的关注点主要是一些比较特殊的句构,例如“It is + 形容词+ that”的句法与功能是热点。这些研究对我们理解嵌入投射小句提供重要的理论准备,其主要发现归纳如下:
一是传统语法称之为“外位结构(extraposition)”[39]1391-1399。普遍的分析方法认为空语义的“It”替代了后面的“嵌入小句”,使得小句后移,实现小句置于末位信息焦点效果,详见例4(a)~(b)。
例4(a)To hear him say that surprised me.
例4(b)It surprised me to hear him say that.
传统语法认为如例4(b)这种外位结构有两个主语,“It”是预指主语(anticipatory subject),其真正的主语“to hear him say that”被后置了,称为后置主语(postponed subject),例4(b)是由例4(a)衍生或者转换而来。
外位结构的本质对嵌入投射系统的理解至关重要,而其中预指主语“it”的语法性质和语义功能受到语言学界关注[40]。博林格[41]认为“it”在外位结构中相当于定冠词加概括名词(也就是外壳名词),如:the fact,the news等等。“It”是一个中性的有定名词性成分,在外位结构中存在一定的所指意义。类似地,卡尔滕博克[42]认为不管是空语义的“it”还是指代功能的“it”,其本质上语义是相似的,都存在指代功能。就算是“It is cold”中,“it”指代此时此刻;在“How’s it going?”中,“it”指代生活。由此得出结论,“it”的预指用法介乎虚指用法和实指用法之间,区别只是指代范围的广窄。
二是系统功能语言学以意义和功能为导向,采用直接成分分析法,从语篇功能角度把外位结构视为“强势主位结构”[43],从人际功能角度视其为“主位化评述结构”[44]。该结构为态度意义打开新的表达资源,其句构是由语篇功能与评价功能共同驱动的。“it is”不是没有意义的,而是一种主位引发语(thematic build-up)。也有学者从局部语法的视角,专门考察“it v-link ADJ that/to do”结构,考察其评价取向[45]。
三是“强势主位结构”和“主位化评述结构”是从元功能角度去看,如果放在逻辑语义关系来看该结构,还是归属于“嵌入投射”。从嵌入投射的角度看,外位结构被纳入“事实投射”范畴中讨论[1]。在此理论框架下,外位结构属于关系过程小句的“人际隐喻”,实现客观情态和评价功能。
四是也有学者在讨论某些特殊结构的功能句法时涉及嵌入投射。廖益清[46]分别对言语投射、思维投射和嵌入投射三类小句复合体进行句法分析,把“I saw Mary come in”这类传统语法所说的“非限定感官动词补语”结构分析为投射小句复合体。实际上,在系统功能语言学中,“Mary come in”被视为事实投射小句,是心理过程“saw”的现象成分,属于“元现象小句(metaphenomenal clauses)”[1]251,这一点对理解嵌入投射的句法本质至关重要。齐曦[47]用“投射”意义来解释英语的使役结构,认为使役结构中可包含事实嵌入投射(如“It frightened me to see ...”中,“to see”为嵌入投射)和主从观点投射(如“Sheila has just reminded me to tell ...”中,“remind”为主从观点投射)。还有“confirm、ensure”之类的抽象物质过程动词,也会出现嵌入投射。例如在“The results confirm that he could ...”中,“confirm”所表达的是“make it certain”的“使役关系过程”,因此“that he could ...”小句是属于事实嵌入投射。这些分析为传统的使役结构提供了更加精准的句法辨析。
五. 嵌入投射研究展望
“嵌入投射”的语义、句构与功能内涵丰富,获得语言学界各个流派的普遍关注,可以说是语言学理论的“试金石”。前人的主要贡献在于:投射名词的语义归纳较为全面,对句构和功能的描写比较深入,开创性的建构出“事实投射”系统网络。展望未来,嵌入投射研究仍需从以下几方面推进:第一,“嵌入投射”研究角度分散,缺乏全局考察的视角,未能把各种词汇语法表达资源统括一起讨论。第二,系统功能语言学所提供的“投射”概念能够很好地解决全局考察问题,因为投射作为一个语义域概念,在语言的不同层次和不同级阶都有所体现。语言的元功能观能更加系统的对意义描写进行指导,特别是嵌入投射涉及的级转移现象可以从系统功能语言学的语法隐喻理论得到充分解释,分析其意义和形式之间的张力关系。由此可以将以往别的语言学流派所忽视的相关现象联系起来讨论,洞察其语义句法规律。但是至今只有“事实投射”系统网络对相关现象进行部分归纳,从其它流派相关成果来看,该网络也有较大改进空间。第三,“嵌入投射”作为一种语义概念,具备功能类型学的意义,前人的研究大多只聚焦在英语,亟需继续推进英汉对比研究。因此,我们可采取系统功能类型学视角,并结合各语言学流派的研究成果,为“嵌入投射”构建语义系统网络,统筹归纳相关语言现象,并基于语料库进行英汉对比研究和翻译转换研究。基于系统功能类型学的研究范式,并参照其它语言学的相关研究成果,本文提出以下研究议题:
1. “嵌入投射”的语义系统网络建构。根据SFL的定义、相关文献以及语料库例子考察,以思辨方法为主初步提出嵌入投射的经验功能系统网络:观察嵌入投射是否构建名词及其及物性配置(transitivity configuration)。
2. “嵌入投射”经验功能的英汉对比研究。基于语义系统网络进行英汉对比验证,以大型语料库为数据观察来源,以常见的投射过程动词为导向,观察这些动词在具体语篇中如何被名物化,并观察投射信息作为嵌入小句的句法行为特征,进行英汉的共性与差异的对比。
3. “嵌入投射”人际功能的英汉对比研究。人际功能以系统功能语言学的评价理论为基础进一步把“嵌入投射”的评价动因分为反应(reaction)、构成(composition)和评估(valuation),对大型语料库中的分布规律进行考察,挖掘英汉“嵌入投射”在人际意义表达方面的共性与差异。
4. “嵌入投射”语篇功能的英汉对比研究。语篇功能考察的落脚点在于观察“嵌入小句”出现的小句位置,通过大型语料库去分析“嵌入小句”在主位和述位的出现频率,结合其语篇功能进行深入描写和解释,揭示英汉“嵌入投射”在语篇意义实现方式的共性和差异。
5. “嵌入投射”的类型学参数总结。通过以上四部分的研究,从英汉对比的角度对“嵌入投射”所涉及的类型学参数进行总结,例如基于数据归纳出“嵌入小句的语序” “概指名词的显隐” “一个语言更倾向于选择嵌入小句还是小句之间的语篇衔接”等问题,为多语言对比研究奠定理论基础。
六. 结语
本文对嵌入投射的四个研究路径分别做了较为全面系统的回顾,旨在发现嵌入投射的研究趋势,为相关语言现象的研究开拓新方向。系统功能语言学内部对投射语言的研究方兴未艾,一直都是热点,对投射语言的系统网络建构是多层次的,从词组、介词短语、小句、小句复合体到语段都有较为系统的研究,但是对嵌入投射的系统网络建构理据性不足。嵌入投射涉及的名词研究学界比较关注,其中外壳名词这个术语影响力较大,最近系统功能语言学对外壳名词也开始关注,将外壳名词和语法隐喻、投射、扩展等概念联系起来讨论,对嵌入投射研究有较大启发意义。嵌入投射的句法研究主要是从形式到功能的转向研究,嵌入投射对传统语法所说的外位结构有更加强大的解释力,而对预示功能“it”的分析也为嵌入投射研究带来很大的启示。嵌入投射的英汉对比研究在文献中仍未有专论,因此嵌入投射现象在语言理论建构、跨语言对比和翻译研究都具有广阔的研究空间,应该引起学界更多的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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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 1 投射系统网络(韩礼德 & 麦蒂森[11]511)
图 2 动词词组系统网络(麦蒂森[3]718)
图 3 “事实”投射系统(曾蕾、梁红艳[12])
图 4 投射符号人际功能情态等级模式(曾蕾、于晖[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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